临床神经病学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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鲨鱼短篇小说

“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桂林吗?”他问她。“给你创造机会。”本是她想活跃气氛的玩笑话,但他认真了:“神经病。”“你决定了吗?”临出门时他又问她。“票都订了,”她说,“公司临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,我不回去不行。”他说:“没有你,地球照样会转。”她也说:“这年头没谁都行。”他们一时无语。

她又检查了一遍房间,确信没有东西落下,他们俩各拖着行李箱出门。她要去机场赶飞往合城的飞机,他要去桂林出席两天后举行的一个作品恳谈会。他乘坐的是比她的航班晚一个小时的大巴。约车同时到达,坐到车上他向她招招手,看着她乘坐的那辆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。

她是他的第二任妻子,五年前他们相识于她前夫遗体告别仪式上。她前夫曾支持过他的一部作品的出版。第二天一早,他收到她的短信:“你的羊毛衫落在我的箱子里了,桂林气温比南宁低,注意保暖。”然而她并不知道,此刻他却躺在北海的一家宾馆里。但他知道她此刻并不在合城,是她的手机定位系统出卖了她。这是一个对股市和时装都敏感得近乎病态的女人,但在很多问题上智商都不及一个中学生。

“给你创造机会。”他记得她昨天就是这样揶揄他的。他想,也许她早就料到他会中途改变行程,取道北海吧,只是不道破而已。几年前他的一本书刚刚出版,突然接到一个女同学的电话,说北海有个著名影视剧导演看上了他的新书,想约他来北海面谈电视剧改编事宜。但这一次,她却误解了他。那天傍晚,开往桂林的大巴一再晚点,后来一辆班车停靠到“南宁—桂林”车位上,他稀里糊涂地就上去了,直到北海才知道坐错了班车。

清晨,他被刺耳的音乐声吵醒。推开窗户一看,宾馆外广场上的商业活动一浪高过一浪。正对着他窗户的T 型台正在进行旗袍秀,背景音乐是《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》。不一会儿音乐换成了激烈的舞曲,人群躁动起来,T 型台上正在表演泳装秀。他本来是要去一楼餐厅吃早餐的,不知不觉竟走到那T 型台前。他开始注意到一个穿粉红色泳衣的女孩,一个很熟悉的女孩,像是在哪见过,如同一个幻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却又无法捕捉。这一刻,他想起一个人或很多人,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或很多年前的很多事,却一个也对不上号。二十分钟后,他离开广场走到宾馆门口,却又返身回来。泳装秀结束,他似乎有些失落。他把目光朝广场游巡而去,在脑海中捕捉那似有似无的幻影。

天气异常闷热,他必须回去收拾行李,赶到桂林的高铁。就在这时他的眼睛一亮,在距他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,他看到那个泳装秀女孩。他站在那里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幻影。二十出头,皮肤黝黑,身材凸显出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所有耐看的一切,戴无框眼镜,身披一件银灰色风衣,男孩子一样的短发被染成了橘黄色。这时开往银滩的3 号专线到站。就在车门即将闭合的那一刻,他鬼使神差地上了那辆公交车。

车摇摇晃晃,他紧紧地抓着拉环,视线始终不离那似曾相识的女孩。七八站后座位空下来,他选了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。他不敢跟她靠得太近,他怕她会发现自己,但也不想离她太远。他想他真是完了,竟然堕落到公然尾随一个陌生女孩的地步。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,那女孩一定在他的生活中存在过,而且是不一般的存在。只是他大脑一时短路对不上信号。他不知道女孩究竟要去哪里,但他铁下了心,不管女孩去哪里,他都会一直紧跟着她,她下车他也下车,只要她还在车上,他就一直这样尾随着她,哪怕走到天涯海角。这一路的站太多了,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,也为自己这莫名的荒唐而自责。车又停了一站,他准备下车,然而车门口一下子拥上来十几个背着游泳包,穿着沙滩裤的中学生。那些中学生叽叽喳喳,就像乡场上的一群麻雀,一下子将他挤到一个逼仄的角落。那些中学生有人看到那女孩,便向她打着招呼:“宣老师好。”

他混在一群中学生中间,眼却始终瞄着那女孩,经过那座巨大的金属地球仪,进入银滩,直到她爬上那座搭建在沙滩上的金属瞭望台。于是他知道,她除了做时装模特,还兼了海上救生员的工作。

远处的海里插着一些标识性物体,泳区尽头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,上面写着“小心鲨鱼”。那群中学生叫着、闹着,像一群鱼跳跃着扑到海里,瞬间与那片海融为一体。他赤着脚,脚背上沾满亮晶晶的沙子,在海滩上走来走去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。瞭望台上的女孩被裹在那件银灰色的泳衣里,她除了低头玩手机外,偶尔还站起来,大声地朝泳区叫着,示意不要游到危险的区域。他听到她大声地叫着“鲨鱼,鲨鱼”。这时一个骑着沙滩摩托的小伙子来到瞭望台下,他与女孩用方言说着什么,扔给女孩一瓶可乐,又骑着沙滩摩托走了。已是午时,他在附近的一个摊点买盒饭时,接到会议联系人郭教授的电话,问他下午几点钟的高铁,要不要接站。他告诉郭教授说,不用,我会准时赶到会场。而等到他回到银滩时,游泳区发生险情,人群呼叫着,一颗人头在远处的海水中时沉时没。女孩跳下瞭望台,迅速地脱下那件外套扔到沙滩上,露出那身粉红色的泳衣向泳区跑去。然而很快一切风平浪静,原来是年轻人的恶作剧。